木丹

旧酿自萌,滞缓掉落。
诚谢留评/不擅回复/逆隐极点/三分热度
消赞取关皆请随意。
补⛓️🐧Qun:438032337

【白鹤少年】皆空


  • 惠果不是丹龙,归鹤并非白龙。

  • 一切皆是也有也无,真真假假。

  • 写文BGM:白衣渡我 




楔子|乐天


“当你一动笔,就会发现事情远远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
白乐天最近没有作诗,只在作画。


妖猫之事发生的数月以后,空海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国度,而白乐天却总于这几日做着同一场梦。梦中的他一次又一次赴着那场极乐盛宴,宴中所见,亦如几月之前惠果在幻境中所呈现的一样,花开寰宇,大唐迹象。


觥筹交错中,云霞为裳,百花为容。他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,见证着盛唐的葳蕤磅礴,玉娘的旖旎之相。只是在最后的最后,白乐天总会梦见一只白鹤,独立于琼枝之上。琴瑟和鸣,锦绣未央,一切都是如此真实,却又遥不可及。白乐天凝视着手中画笔,轻轻叹了口气。他在画一位少年,却又是一只仙鹤。


一只超然物外,不沾凡尘的仙鹤。


只是每每落笔,玄青在纸上渲染开来,梦中的少年却又于脑海中再一次模糊了。天青若雪,归舟白鹤,而他,始终抓不住它。如此,一份不可言喻的心情便如宣纸上的浓墨般,于心间蔓延开来。


窗外翩跹着雪花。

暮冬是白乐天最不喜爱的季节了,至少曾经是。


他忽然忆起了几年前没有暖褐的玄冬,望不见的日光,唯有霜雪与其作伴。披一抹黔纱,赤足于皑雪之上,望着自己的心血于火盆中燃至灰烬,无奈又彷徨。


如今,静视着窗外的漫天银白,白乐天倒是觉得这冬天,似乎也没有那么清冷无情。思绪不足,也不过是温酒一杯。画稿近乎平整地散落在床榻上,那是他朝思暮想的过往与难题。


不知不觉,酒已温热,日落西山,雪却未停。


一朵琼花轻轻掠过窗棂,歇在了书案上半掩的信笺上。不知是因为这信笺离得烛光近了一些,还是因为这封信原本就有着自己的温度。琼花于一瞬间化为莹水,附在了纸上。乐天连忙用衣襟拭去了这抹属于寒冬的绝色。


那也是一幅画,苍茫云海,扁舟一叶。


看着画旁青涩却又工整的墨迹,白乐天不禁抿了抿唇,扬起一丝温雅的笑意。


“四海雨琼花,邀君共赏无?”


岁暮星回,天地清寒,无雨无晴的白居易今日要见一位客人。


迎一位故友。



01|空海


空海此刻正欣赏着一双玉蝶。


玉蝶在其指间悠然游走,良久,似是飞累了,栖在了他柔和的手背上。与此同时,空海用另一只手轻抚了一下这双玉蝶,覆手片刻,一双玉蝶便化作了一抹白雪。再待到他抬手之时,白雪又化作玉蝶飞走了。


空海不只取得了无上密,还习得了一点幻术。


彼时,望着玉蝶飞走的时候,长安并不似如今的倭国一般正逢大雪。


四月秀蔓,雨落清明,正是琼花盛开的季节。

可那日、那时,惠果大师的弟子竟端来了一盆残花。


“大师,屋内的琼花,落了。”


惠果听闻,微怔半晌,静静拾起了土中残花,轻轻攥着。“这花枝修剪修剪,来年兴许还能开花。既是有缘,这花便送你和乐天吧。”惠果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,示意自己的弟子将花盆交予了空海。


空海虔诚地接过花盆,在那一瞬间,他竟觉得这份馈赠比那无上密还要沉重许多。他还记得他曾问过还是瓜翁的惠果,这幻术到底是什么。当时惠果的回答,可谓一语点透梦中之人。


“丹龙,今天我还是想问,这幻术到底是什么呢?”


“问幻术是什么,不如问这幻术为何。”远眺着青山绿水,惠果似乎也在寻一个答案。


“那这幻术为何?”


听闻,身边的惠果只不过侧身一哂。良久,他看了看手中落花:“无上密的秘密既然取到了,不如我再教你一个幻术吧。”


语毕,惠果扬手,手中残花于一瞬间化作了灵动的玉蝶,飞往天际。


天青飞雪,以敬故人,故人谓谁,自是白龙。


当真是白龙吗?

此刻眺望着迤逦远山,空海不禁在心中暗忖。

他还记得栖在绿松之上的白鹤,似是一位少年。


何谓幻术,幻术为何。


在取得了无上密之后的第一个寒冬,空海却又觉得一切的一切又变得那么扑朔迷离。他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同门,他要再回到那遥远的长安,见一位故人,温一杯清酒,作一首好诗。


午夜梦回,空海总能忆起瓜翁送他的最后一株瓜。

一尾鱼头,半颗残瓜,血淋淋的。



02|惠果


“是啊,丹龙,你说这幻术到底是什么呢?”

到底是什么呢。


三十年光阴,花落一须臾。


他从未见过少年幻鹤,因为少年曾说,鹤行成双,才是白鹤少年。直至最后一刻,他有幸见到了一只白鹤,展翅于穹顶之上。


仍然只是一只白鹤,可惠果知道,他看到了白鹤少年。


少年的心愿了了。


三十年前,惠果不是大师的时候,也还只是个充满志向的沙门。铭记先师所托,十九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前往狮子国取密法。不料,海浪掀翻了他的船楫,使他漂泊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岩岛之上。


也因此,他遇到了一位少年。


初见之时,只见少年唇色泛白,全身上下湿漉漉的,最可怕的是,他看不见少年眼中的温度。


双目无神,精元必损。


他连忙上前,欲退去自己的外衣,想替少年拭干他的发髻。衣襟碰触指尖的一刹那,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未全干。他不禁笑自己愚笨,抬眸,竟对上了少年黯然的目光。


“你也是遇到海难了吗?”


少年不语。


惠果觉得那人一定也是刚经历了海难,无家可归,惊魂未定。


“你还有家人吗?”


“朋友呢?”


少年依旧淡淡地凝视着他,什么也不说。溶水顺着秀发淌下,划过两颊。


“不怕,从今往后,你就跟着我吧,我保护你。”惠果掏出了身上仅存的一点口粮,塞到了少年手上。少年则看了看这早已被海水浸湿的口粮,嘴角牵起微笑。


似苦涩,却留恋。


少年吃了几口,又将粮食归还给惠果。


接过食物,他当然知道少年的用意。他知道,少年眼中的自己一定也是褴褛衣衫,落魄不堪。


“师父让我去狮子国取密法,一同去吧。”

他低头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最后一口食物,慢慢咀嚼。


良久,他才发现少年没有了回应,咸涩的食物划过咽喉,他抬起了双眸。


“我也要去。”


天边云中破晓。



03|无上密


无上密的秘密,是惠果一定会完成的使命,只是如今,他还想求得无名的秘密。


秋阳杲杲,山水迢迢,风浪过后,水面映着天边霞色。惠果静坐在船尾,眺望着水天一色。


渔船是从城外渔翁那里换来的,为了换得渔翁的船,惠果和少年一同捕了几天几夜的鱼。换得渔船的那一夜,惠果掌桨,衬着月色,他看见少年竟从水中捞出了一尾锦鲤。


红尾金翅,腾云游水。


此情此景,看得惠果不由一阵恍惚。待到锦鲤借着少年的手又回到了水中,望着月光下的粼粼波光,惠果惊叹地看着少年:“这是…幻术…?”


“想学?”无名的少年扬眉一笑。


他牵起了惠果的手,于他掌心点出了一朵晶莹的琼花,“你为什么叫惠果呢?”


“师父给起的呗。”


“师父?”


“是啊,也是师父叫我取这无上密的。”


“那如今我若教了你幻术,是不是你也要唤我一声师父呢?”


“请问师父何姓何名?”惠果不知,少年竟也会打起趣来。他学着少年的样子,用指尖轻轻触碰了少年的手背。


“我?”少年讷讷半晌,才又说道:

“不知道。”


感受到空气中一丝清冷的凝结,惠果轻拍了下少年的手背:“那我就叫你无名吧。”霎时,一朵金兰在其手中绽放开来。似是少年的默许。只见两抹花影相合,随风摇曳,船上的少年相视一笑。


想着那夜的幻术,惠果于手中又变着幻花。凝望着于船头划桨的少年,微风拂过,带起了那人的衣裳,掀起了几层涟漪。相比于初见时的片言不语,如今少年早已开朗许多,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。


但惠果却知道,少年有心事。

他想知道少年的心事,可他也不敢问、不能问。


少年的性子如烈火,只是这烈火,更像于寒冰中沉寂的火焰。


再逢此前佳景,又是一季清秋。

碧空如洗,万里无云,两个十九岁的少年倚着蓬窗顺风而行。累了,便在蓬内小憩一会儿,枕边,便是那珍贵的无上之密。待惠果再次醒来,黄昏已暮,初现紫薇。


天运无穷,极星不移。


“星向北行,舟辰同行,所以其实长安就是你家?”


少年抬眸遥望着满天银河,“也不是。”

家人不在,何谈归乡?


“你为什么要取这无上密呢?”


“为我师父吧,不过也是为了天下人。”惠果低头琢磨着手中经书。“那你呢?”


“为很多人,为自己,也可能只为一人。”


“那这不再痛苦的秘密,你可知道了?”


“惠果兄。”


惠果翻着书的手,不禁一顿。


“我有一个秘密,你可愿意听?”


顷刻间,空中星图,如示众生。


惠果从这夜色玄旻中看到了一段过往,也读懂了少年的故事。那是他求不得、问不得的心事。


“惠果,你说,我到底是谁呢?”夜幕之下,白衣少年微红了眼眶,瞳中池水映出了点点星辰。


你是丹龙。

是白龙的朋友。

也是我的朋友。



04|相辉楼


人活一世,草木一秋,还未入秋,却已寸草不生。


长安城里的人们都知道惠果大师取得了无上之密,但却没有人知道,惠果大师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。


惠果大师的闭关之地,便是这花萼相辉楼。只是花萼相辉,不过名字而已。此间这里早已百花凋零,华为乌有,唯留一羽琼花。


琼花开在玉榻旁,玉上静卧一少年。

少年依旧一袭白衣,面容亦如初见之时,甚比当年貌容清逸。


“那是他的身体,如今自然要还给他。”


“那你呢?”


“我?”


“世间因果,总有我可去的地方,也总有我应去的地方。”


三十年前,惠果就在这里看着少年静静睡去,胸膛渐渐没了起伏。来年,他便在这玉榻旁边发现了一株琼花。一年一轮回,一岁一荏苒。琼花开了又谢,落了又开,玉上的容颜却依旧完好如初。


“你知道吗?最近长安城里出现了一只妖猫。”


“妖猫是谁,你知道的吧。”


那夜,惠果大师在这花萼相辉楼中,见到了一位从未谋面的少年。但他却知晓,那是故友的归灵。


那是丹龙。


昔日故友请求他帮自己完成一个愿望。

惠果答应了。


他化作瓜翁,为世人变了几株瓜,引空海乐天一个真相。他又将自己的身体借给丹龙,替他了一个夙愿,为其藏一个秘密。


黑猫将逝,霰下白鹤。

那是丹龙变的最后一个幻术。


双手合十,仙鹤独鸣。

世人皆知玉奴之情深,鲜有人知黑猫白龙之情痴,却无人知晓丹龙守护着的情。


魂魄渡灵,丹龙之魂与其暂为一体。惠果自知眼角有泪,却不知这泪是自己的,还是丹龙留下的默语。


三十年光阴,白龙有猫渡灵,丹龙却无体可渡。

不可佛,不入魔,不为妖,不成人。


“世间因果,总有我可去的地方,总有我应去的地方。”

逝者去已矣,生者亦如斯。



05|白龙


魂魄在猫体中离去之际,白龙看见到了一只白鹤。离开那副身体太久,幻术变为妖法,他已太久没有见过仙鹤。


这是故友在引他离去。

他起身展翅,努力拥抱着那一缕阳光。


再次醒来,白鹤杳然无踪。本以为入了猫身,便再也回不了人身,没有想到,如今还可重归自己的体内。只是虫蛊已解,心中蛊早已不得恕。心脉初通,缓缓坐起,白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是睡在了青龙寺的石阶旁。


灵寄于猫体,三十年的倾慕,三十年的陪伴。

他怨了太多人、伤了太多人、也害了太多人。


“这个世界除了我,你还有谁?”

“我还有她,她会醒来的。”


不过是彼此年少时的赌气之言,白鹤少年,却由此不复存在。


他本该知道的。越是情深,越是沉默不得语,越是淡然,越是恣意无所惧。却有太多太多次,少年只看见了彼此的玩笑与肆意,却没有捕捉到玩笑过后的一抹短暂的沉默,以及假装淡然无畏时,眼底的留恋与心中的缱绻。


灵魂与御猫合为一体,墨猫的记忆变成了自己的。


冥冥之中,贵妃于石棺中的嘶喊,激起了心底的哀怨与怒火。绝望的声音亦如百足之虫,侵蚀着白龙原有的灵魂。


他不能让自己心间的那抹阳光逝去。


极乐之宴贵妃与少年的谈话,似在他心间开了扇窗,令他如沐春风。


他要替她还一个真相,为世人得一个公道。

然而聚散离合,不过万象如初。

如今,他才是那罪中之罪,丢了亲友,亦丢了自己。


“我不是这个身体,已经很久了。”


他差点连自己的灵魂都找不见了。


心系贵妃的不只他一人,他所心系的,从来也不只是贵妃。花萼相辉楼的再一次赴宴,化为猫身在高处时的俯瞰。他看到了曾经的白鹤少年,也终于看到了身后丹龙的脉脉不得语。


他似他的春风,润物无声。


迎住微风衔来的一片琼花,游移片刻,他要去见惠果。如他所说,重温一场年少时的时光。伊人已逝,万物复苏。


除了你,也只有你了。

而你,又何尝不是呢?



06|丹龙


他知道,他不该离去的。等他满怀愧疚地再一次归来,见到的只是贵妃沉睡的容颜。


丹龙知道,他将自己的弟弟弄丢了。

一步之遥,因果众生,他要将他找回来。


冰湖之中,一次又一次地潜入,他终于寻到了白龙残破不堪的身体。双手颤栗地贴近了那人的脸庞,不忍触碰,却仍然感受到了百般寒意,亦是丹龙的心境。


“为什么。”少年喃喃,脸颊淌下的似是湖中泪,也为心中血。少年从未哭过,可如今他的唇畔却颤抖着,泣不成声。


那是他亲爱的弟弟,他想要好好保护的人。

这是他的同伴,他的挚友。


可他越来越觉得,他怎样都温暖不了他。

而如今香消玉损,他似乎又不小心推开了他心间的那抹朝阳。


世间因果,自己欠下的债,自然要偿。

如此想着,丹龙的唇角竟牵起了一抹血色。


尸解酒的解法,少年自然是知道的。

取带血生肉才可引蛊虫。

只是这乱世之中,何来生肉?幸而自己这无灵残体,要来也是无用。


不再痛苦的秘密,太过遥远,丹龙却深知,想去拥抱一个触及不到的执念,是多么痛苦。


他本想予那人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触碰,但最后的最后,到底还是咬破了自己的指尖,轻轻抚上了那人冰冷苍白的嘴唇。


寒风呼啸,带来的是无尽的喧嚣。

钻心剜骨,最后一刻,他将灵体渡在了白龙身上。


以水为鉴,丹龙借着月色在水中映出了白龙,看到了自己。


玄夜微凉,他要带他回家。

白羽流光,他定会带他归乡。


同舟共济,双鹤齐飞,不过如此。



尾声|幻中鹤


何谓幻术,幻术为何?

九天银河,三尺寒冰,溺于水底的少年藏了一个秘密。


白龙,人心这么黑暗,

我想找一个不再痛苦的秘密。

我想将这个秘密告诉你,希望你不再痛苦。


白龙,其实我也好想好想将我自己的秘密告诉你。

可我又希望你不再痛苦。


天青若雪,归舟一鹤。

诸行无常,惟爱皆空。


评论(1)

热度(245)

  1.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